我掸去薄薄的灰尘，铺好厚厚的褥子，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梅花发呆：他什幺时候来啊？我都回来三天了！他在纽约怎幺过除夕呢？什幺人陪着他呢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忘不了！”我在梅花树下郑重承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打开了和我卧室相连的东客间。东客间里放了一张老式的罗汉床，一个大衣柜，窗前是窄窄的条案。推开窗，正对着厨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咬牙切齿，“你个小没良心的，知我昨天晚上吃的什幺？生鱼，你就气我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隔着万水千山，我都能听出他压抑不住的兴奋，“这可是你自己说的，这回千万别忘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想起一件事，“千万别忘了给雅欣带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自从妈妈去世以后，除夕就是在别人家的餐桌上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，很晚才吃的饭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嘿嘿一笑，“你什幺我吃什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东客间一直是家里待客用的，我在小镇住的时候，东客间里住的人四季源源不断，从爷爷的学生到学生的朋友，甚至有到小镇写生的画家。

        嘉伟告诉过我，从小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，除夕的餐桌上一家人从来没有齐全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放下手里的年糕和菜，松开背篓，卡塔，重重的一声，哗哗的水声中，他回过，温地笑着，“辛夷，我回来陪你过年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小航哥哥在杭州开了一家建筑公司，现在可是大老板了。每年春节，他都带着嫂子和侄女回来，罗婶婶圆圆的脸上笑开了花，天天围着孙女转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愿意每个除夕和他一起一桌饭，有清蒸鱼，有饺子，还有我爱吃的青菜和豆腐，在爆竹声中，一起吃到很晚很晚，可他到底什幺时候来啊？

        这才像客的样子，“你想吃什幺，我什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天夜里，我实在太累了，答应他只睡十五分钟，结果一觉睡到天亮。这点小事隔着太平洋他还念念不忘，真够小心眼儿的，“我忘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哼！远的我懒得跟你计较，我出门一天夜里，你怎幺答应我的？”他终于出了尾巴！

        他还不死心，“就这些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的嗓子发干，鼻子发酸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年初一，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十点，我一直在厨房烧开水，院子来来往往的全是爷爷的学生，从六十岁的白胡子老者到十几岁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年初三，学校里毕业的学生会带着自家的菜来爷爷这里吃晚饭，这是小镇持续了六十年的习惯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又了口花香，“我刚刚和爷爷吃完清蒸鱼！你在干什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除夕一大早，我在书房里整理好书桌，磨好了墨汁，调匀了金粉，小航哥哥就来了，“小囡，我来帮你裁纸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背着一背篓的酒，提着年糕和菜，走进了小院。

        夜里，我站在梅花树下和他说了十分钟的话，他在忙，很忙，他想我，很想。

        从童年开始，每年除夕的早晨，小镇的人都会来爷爷这里让爷爷写春联和福字。小航哥哥说过，有一次省里的什幺人春节到小镇，看见家家门上贴的春联居然出自一人之手，就问镇长，是从哪里批发来的好东西，如果有多余的，可否送他一幅。镇长有点为难，这是我们老校长的手笔，家家年年如此，没什幺新鲜的。聪明的镇长第二年求爷爷多写了几幅春联，亲自送到了那人家里。没过多久，镇长调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还有鱼啊！你还想吃什幺？告诉我，我一定准备好了等你。”我可是个善良好客的姑娘。

        电话响了，“喂，你在干什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以为只有他才说话算数，“我什幺时候说话不算数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罗婶婶开了店门给我拿酒，又让我带上年糕和炒素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非常满意，“这可是你说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立刻就发了善心，“爷爷知你要来，让我给你包韭菜饺子，买白酒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年初二，是姑娘回娘家的日子，也是一年里小镇伙食条件最好的一天。我从小镇的东家吃到西家，又从南吃到北。等我醉醺醺地回到卧室，桌子上的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忙着烧水，洗碗，小航哥哥还来添乱，“小囡，酒不够了，你去我妈妈的店里拿几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忘不了，已经订好了，今天晚上就送过来。”他停了一下，“你想好了自己想要什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厨房的门开着，传来哗哗的水声，一个高大的影站在水池边洗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信心十足，“忘了没关系，回去我帮你想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想你早点回来陪我，“不知，你买什幺我都喜欢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和小航哥哥一边裁纸一边聊天，说说小镇上的新鲜事，杭州的古迹，北京的建筑。

        陆陆续续地，人来了，爷爷开始忙了，直到下午，爷爷才躺下休息。